《青柏叶守,白鹭于庭》(十)-微头条
第十章 日暮余晖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两个礼拜。
【资料图】
所谓“常胜之家,难于虑敌”,在这段相当特殊的时间里,绫人果断调整了策略,不再亲自出面追溯尘封已逾半载的往事。作为代替,一张几乎布及所有与稻妻幕府相关的重要政治商业活动区域的高级情报网,恰似雨后春笋一般悄无声息地扎根繁衍开来。所有的规划与安排都经过了仔仔细细的斟酌与交代,秘密委任给的是一批忠心不二的有志之士,包括「终末番」的所有精英成员,可谓群威群胆、滴水不漏。做好这些工作之后,绫人得以将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集中到筹备社奉行的各项重大事务当中——此举正如他先前所言,使神里家领导下的社奉行再度成为广大稻妻民众坚实可靠的文化信仰,将且必将在未来的一两年内得到充分的实现。眼下可以这么去描述,在这座景致依旧美丽祥和、形势稳步蒸蒸日上的神里屋敷内,某种个人的愿景与斗志,无论是通过言辞还是行动,已经实实在在传递给了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
另一边,自从收到薰姑娘的婉拒回信后,大久保再也没有使用任何方式主动发起过联系,或许是因为他从信的内容读懂了薰那份坚定不移的志向,又或许是因为这位才女作为自己计划的一部分——棋子的身份——暂时看不到明显的利用价值,故而弃置一旁不予理会。此外,还有一个人的状况不得不顺带提起——丰臣氏,距离他脱离危险、由医馆转入家中静养,也确实过去了一段时日。这期间,绫人有且仅有一次派遣家臣前往此人府中聊表慰问,对方除了表示感激也并未提起它事。据回来的人报告说,那时的老丰臣已经够能坐在轮椅上接见来客,除了身体各方面仍显得比较虚弱外,并没有什么大妨碍的病恙。直到现在,两家全无半点消息往来,也不知近况究竟如何。
某一天的下午,一辆马车沿着平坦的山路向神里屋敷缓缓驶来。不多时,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面生,两只手各拎着一个精致的大礼盒,神色看上去并不轻松,甚至还有些为难。在经历一番周折终于取得入内拜访的权利后,托马领着他一路来到了社奉行本部绫人所在的办公阁内。
门,被轻轻推开。
“坐吧。”
略显陈旧的办公桌后,白衣少年背靠尊椅跷腿危坐,两臂习惯性地搭在光滑的扶手上,眼神中并未表现出过多的热情,用一种夹杂着冷酷和威严的语气开口淡淡招呼道。得到屋主人的示意后,来访之人忙不迭地将飘忽不定的目光收回,接着顺势把手里拎着的礼盒交给随行的托马安置一旁,自己则迅速找了一张方正的黑色木椅谦恭地坐下。和屋内安静温亮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一脸的不安与畏缩,两只手局促地放在并拢的膝盖处——而当他微微抬起头,同三四米远处神情严肃非常的绫人产生视线交汇时,内心深处紧张不安的情绪,便会立刻通过交叉的十指间细微的小动作稍稍不自然地流露出来。在他看来,自己似乎莫名变成了一名即将接受审判的嫌犯,而眼前浑身上下霸气凛然的少年,即是那高高在上、冷酷严厉的大法官,随时都有可能重重敲下手中的裁决法槌。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启话题,提前反复酝酿了多次的对话也总是刚挤到嘴边又被咽下肚去,一种交织着沉默、尴尬、凝重的不适气氛在空中幽幽地散逸开来,维持了长达数秒之久。
“我说——”
“啊、是……”
“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干坐着,不太合适吧?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吧,毕竟,大家的时间都挺宝贵的。”
“抱歉,有、有……”绫人的话给中年男子提了个醒,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经由托马之手呈递过去,“这是家父口述书信,请……请殿下过目。”
绫人平静地看了对方一眼,并不十分情愿地拆开信件阅览起来。趁着这工夫,男子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小手帕,轻轻地擦拭着额头渗出的一层薄薄的冷汗。
“就只有这件事?”十几秒后,绫人将信纸和信封一并扔在桌上,接着用两根手指将其往前移了几公分,“拿回去吧。”
中年男子一脸困惑不安地起身走了过去,老老实实地将信件整理好捏在手里,一声不响地回到之前的椅子坐下。
“怎么,没听明白我说的话?”这边屁股还未坐稳,那边绫人便开口补充道。
“殿下……”他果真是没有理解,或者说没有想到绫人会拒绝得如此果断迅速。
“家主大人的意思是,现在你可以走了。”立在一旁地托马解释了一句。
“可是……绫人殿下,家父他……”男子一下子看向托马,一下子看向绫人,慌忙支吾应道。
“不想走?可以——那说说吧,除了这封信,他有没有向你提起别的什么事情?”
绫人的宽容使得这位中年男子感受到了一丝希望,他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态度诚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殿下,其实这封信数天之前就已经写好,只因家父心存犹豫,今天才让我送来。来此之前,他曾反复叮嘱多遍,一定要以最诚恳、最谦恭、最卑微的态度和殿下商谈,否则,事情必然难以办成。”说着,男子干咽了口唾沫,这时托马从旁递来一杯水,他伸出双手接了过去,“谢谢。实不相瞒,这几日,家父茶饭不思、形容憔悴,每晚闲暇聚谈之时总是流泪感叹,念叨着是自己对不起神里家,神情渐渐恍惚,还会心怀愧疚地喊出……喊出令尊的名字……”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了看绫人,少年此刻正闭上眼睛静听。于是,他抿了一口水接着说:
“家父心中的愧疚因何而来,他既未说明,我也不曾询问。殿下,我是一个经商的普通人,向来不喜欢过问政治场上的事情,尽管家父对此并不满意。我知道,半年前的那场变故给神里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那个时候,我已经察觉出他的身上的确有些许的不对劲,连后来令尊的葬礼也只是匆匆走了下过场……如、如果真的像他所说,是丰臣家做了对不起神里家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向殿下乞求宽恕,只希望殿下看在两家几十年的交情上,准许他老人家这么唯一一个心愿……家父说,若能实现,即便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愧疚地说完这些,中年男子陷入了沉默,久久凝视着端在手中半满的水杯。
“‘几十年的交情’,原来,大家都很清楚这一点。”绫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冷峻的面容添上了丝缕痛惋,“曾几何时,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是我的父亲,而你的父亲就像今天这样坐在你的那把椅子上,那时候,他们还是最为默契的朋友。为什么到了如今的时代,我们却不得不接受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不幸局面呢?”
男子没有回应,头垂得更低了。
“好了,没有其它事情的话,就请回吧。”
“殿下,那件事……”他猛地抬起头问道。
“我自有考虑,到时再予答复。托马,送客。”
“是。请吧。”
无可奈何,此人只好将信件收入怀中,郑重辞别了绫人,复在托马的带领下离开了神里屋敷,坐上马车渐渐离去。
三日后,黄昏时分,红霞漫天。一处颇具气势、修整有致的陵园内,一名中年男子推着轮椅缓慢地行走其中,轮椅上坐着的,正是那年迈体弱的老丰臣。他的腿上盖着一层蓝色的细毯,上面放着一大束洁白的鲜花,两只瘦削的手小心地将其护着,恍惚沧桑的脸上,挂着一种难以清楚描述的复杂神情。平坦整齐的道路两旁,丛丛的青黄中零星散落着朵朵早花,一排排高高的嶙峋枝桠上,富于生机的新绿也正悄悄地染成了一颗颗嫩芽;路的远端,在托马的护卫下,绫人正立在一座新立的墓碑前,静静等候了多时。
“来了。”
“绫人……”
“我本应当拒绝你的请求。”少年冷冷言道,他并未回头,视线仍旧停在面前刻着自己父亲名字的青白石碑上。
“我……我知道……”老人的声音低沉无力、充满歉疚,皱巴塌陷的眼袋因一时的情绪激动而明显变得红肿,“绫人,我自知已经没有资格再和你说什么,只有一句……谢谢……谢谢你……”
“只有十分钟,自己估算好时间吧。”
说完,绫人转身迈步意欲退避,同时,中年男子也推着轮椅慢慢靠将过去。当他们擦肩而过时,少年下意识地瞥了那不敢正视于他、面容惨兮的老人一眼,胸中顿时生出无限的叹惋。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最后彼此又得到了什么呢?不多时,绫人已经远远退至托马候立的路旁,男子代替老丰臣在墓碑前献上了精心准备好的花束,随后也走了过来。几人三言两语,或谈或止,气氛还算轻松和缓。
这边,面向沉沉的夕阳,老丰臣将双手拘谨地叠放在一起,入定一般深深地凝视着那座离自己不过一两步远的墓碑,目光时而深远、时而模糊,两三分钟过后才张口低声喃喃自语起来:
“我来看望你了,老朋友,尽管我早已没有资格这样来称呼你……可是啊,我恳求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你能允许我这么做,不然的话,我实在无法想像自己该如何鼓足勇气腆着这张老脸来到这儿和你说说话呀……算一算我们认识已有四十六年了吧,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充足而又漫长的一段岁月。你是高高在上的社奉行一把手、稻妻的风云人物,而我……我只是你身边一名所谓的‘重要家臣’,这么多年来,竟然半点也没有改变。你说,我的工作总是做得那么出色,为你、为社奉行分担了不少的压力;我却渐渐产生了倦意,开始在暗中设想,如果……如果没有你,我是不是还能继续往上爬得更高……时至今日,我才幡然醒悟,自己当初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老朋友,是我害了你,是我,我伙同那些人亲手陷害了自己的兄弟,甚至差点连……”
说到这里,沧桑的老者已无法抑制住内心沉痛的愧疚,呜咽着流下泪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步恢复平静。
“绫人,是个很好的孩子,他的身边也有着比我更加优秀、可靠的朋友帮助他。我相信,他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能让社奉行、让稻妻重新振作起来,我现在只有这一件事愿意去相信……至于我自己,我所犯下的罪过,已经无法得到原谅和宽恕,实在是死不足惜。很快,很快……老朋友,很快我也要到那个世界去了,假如我们两个还能在那边遇见,不知道,你还肯不肯认我这个曾经的弟兄啊……”
老人没有再说话,天边的连绵云霞宛如鲜血一般通红炽烈,将落日西沉的最后一抹余晖返照在他宁静苍老的脸庞上,形成了一幅耐人寻味的金红色的油画。
数日后的上午,灰蒙蒙的天空下着阴冷的淅沥小雨,绫人携同绫华与托马离开家去出席一场葬礼——老丰臣,前不久病逝了。悲伤肃穆的葬礼上,许多参加者撑起了黑色的油纸伞,身着正装的三人均以后辈的身份在墓碑前献上一枝白花,聊表哀情。与几名伤心的家属简单寒暄了两三句过后,未作停留,绫人一行便乘着马车沿原路返回。
雨,还在下着。
但,终将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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